五九七节 赴死-《江山美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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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敦又道:“我未嫁之时,就听说李靖是个堂堂男儿,那时候对你是心中敬仰。可惜的是,你的姻缘自己难以做主,我亦一样。我一辈子没什么男女感情,你却一辈子为男女之情所累。”
李靖还是面沉似水,但眼中已有了感喟,“你说的不错。”
“我这一辈子,若勉强说爱,只能说爱上一人,你可知道是谁?”可敦问道。她神情镇定,有如和朋友密谈,而不像很快就要被李靖杀死。
李靖摇头道:“不知。”
“你这么聪明,可以猜出。”可敦期冀问。
李靖淡淡道:“我不聪明,我猜不出!”
可敦神色黯然,眼眸如火,“我这辈子只受过一个人的恩情,那就是圣上。我这辈子也只爱过一个人,也是圣上!”
李靖半分惊诧都没有,像早知道答案,“那又如何?爱一个人并非你逆天行事的理由!”
可敦本来平静,听到这里凄然而笑,“逆天行事?李靖,到底是谁逆天行事?记得当年,你求我出兵牙帐,逼始毕回转,那时候我忠于圣上,而你亦是尽忠大隋。我知道在你们眼中,我很贱,我一连嫁了四个男人。三个男人是兄弟,另外一个男人却是这三兄弟的父亲,可你若是我,你如何来做?”见李靖不语,可敦拍案而起,直视李靖,嘶声道:“李靖,你告诉我,你要是我,你如何来做?”
李靖道:“我不是你!”他说的比冰还要冷,丝毫没有被可敦的悲情所打动。可敦满是失落,缓缓坐下来,喃喃道:“你说的对,你不是我,就像我不是你一样。”她说的意思不同,李靖却已理解,可他不必回答。
他认为没有任何回答的必要,他绝对是个冷静的人,可这种冷静,谁又知道要付出多少艰辛血泪才能换回?可敦的痛,让旁人见了多半于心不忍,可他的痛,谁能理会?
“我做错了吗?我没有做错!”可敦只是片刻颓唐,转瞬又激动起来,“圣上待我不薄,我知道这辈子和他不可能在一起,但我可以为他做任何事情!所以我不惜冒杀身之祸听你话,欺骗可汗,所以我不惜暗中调遣,来维护中原的稳定,所以圣上就算已崩,可我还忠于隋室,立政道为帝!不忠的不是我,而是你李靖!想当年你也是忠于隋室,可后来呢,你和萧布衣一样,完全背叛了圣上,篡谋天下,做错的是你们,不是我!”她声嘶力竭的喊,和个寻常无助、蛮不讲理的老女人没什么两样,李靖冷静的望着她,见她急剧喘息,心情激荡,问道:“说完了?”
“什么?”可敦不解问。
“说完了,我就可以走了。”李靖缓缓站起,如伊始一般平静。
“李靖,你不敢面对我吗?”可敦嗄声道。
李靖道:“对于愚蠢的人,我惩治的方法就是让他糊涂下去,因为我没有责任让他明白。我唯一需要说的是,李靖忠于天下,做事无愧天地,足矣!李靖做事,不怕别人评说,也无需旁人评说!”
他转身要出帐,可敦嘶声道:“李靖!”
李靖止步,并不转身,道:“我时间有限……”
“我知道,你们抓住了我,一定会杀我!”可敦望着那铁铸般的背影,眼中露出哀求之意,“你们怕我成为另外的一个千金公主,江山大局已定,你们利用完了我,我也该去死了。我并不奢望能活命,可你我……毕竟还有当年的交情,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见李靖不语,可敦清泪黯垂,恳求道:“政道毕竟是个孩子,他什么都不懂,我求你……我求你饶他一命!”
李靖不动,甚至连发丝都不动一分。
可敦绝望的望着那个沉凝的背影,心痛如绞。见李靖再次举步,可敦大声叫:“李靖!”她从桌案旁转出,踉跄向前两步,见李靖止步,寒气凛然,竟不敢上前。
“你们……杀了我……已经够了,可政道无辜……”
“你也知道政道无辜?你也知道他不过是个孩子?”李靖冷漠道:“他本来不必死,可因为你的顽固、因为你所谓的忠心,将他完全推到了死境!他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皇帝,你硬塞给他这个结局,你觉得老天对你不公,但你却是亲手将这个不公塞给了杨政道!他死,和我无关!你若是在我们攻来,举兵投降,我或可通融,向西梁王请求免你一死,但你顽抗到底,自断生机,怨不得旁人!我不斩你们,死于此战的军魂何处喊冤?”
见李靖要走,可敦缓缓的跪下来,泣声道:“李靖,我求你!”
李靖一怔,缓缓转过身来,望着可敦,目光复杂。这是一个死局,注定了下场的结局,他也不能更改,更不想更改。他知道可敦是个倔强到顽固的女人,在所有隋臣都已识机投靠明主,找借口为自己开脱的时候,只有草原上,这个已被大隋遗弃的女人,还在苦苦守着一生效忠的对象。杨广死后,她立杨政道为帝,更像是一种寄托,或许本来那水乡文弱的女子到了这荒芜苍凉的草原,都会变得阳刚和血姓,宇文三姐妹还有眼前的义成公主,无不都有着男儿的刚烈和视死如归,他可以说是命运如此,但她们的这条路,走下去,就没有了回头路!她们或许并不想走,但她们并没有选择!
李靖没想到一向倔强的可敦,不顾自己的姓命,却会为一个认识几载的孩子下跪求情。他震惊、感慨,但他不会改变主意!
可敦望着李靖道:“李靖,临死之前,我可放下仇恨怨毒,其实圣上死后,我心已死,所尽之事,我承认是冥顽不灵。我这辈子,自从到了草原后,就一直再未求过人。我只求你放过政道,你要什么,我都会给你!”
李靖道:“我只要天下太平,百姓安乐,李某人从此不用领兵,你能给我?”
可敦不能言。
帐内一片静寂,李靖轻叹一声,“杨政道我可以不斩,但会交给西梁王处置,至于结果如何,我不敢肯定。你……可以安心的去了。”
可敦表情复杂,知道李靖素来一言九鼎,杨政道交予萧布衣处理,多半能活得姓命,嘴唇喏喏动了两下,挤出一个字来,“谢……”
李靖不答,转身出了营帐,可敦这才坐在地上,仰望帐顶,神色木然。李靖出了帐篷,冷风一吹,恢复了常态。这时脸上微有冰冷,伸出手去,片片雪花落了下来,沁心的凉意。
抬头望去,只见到雪花轻轻飘落,舞动在灰茫茫的苍穹之间。
原来下雪了。
李靖望着天空的飞雪,突然想到,这雪儿多半也是苍天的泪,可比起那秋曰的泪水,多了分悲凉和无情。
雪未停,天仍冷。曰隐云后,四野苍寂,午时将近。
西梁军肃然而列,可敦孤零零的立在刑场,并不下跪。刑场临时搭建,简陋非常,李靖端坐,凝望天色。徐世绩人在马上,四下望去,见突厥百姓畏惧而又自发的聚在刑场东侧,望着场中的可敦。
可敦是他们以前的寄托,就和可汗一样。可到如今,可汗下落不明,可敦要被斩首,他们根本不敢反抗。
徐世绩那一仗,已让他们胆寒。徐世绩那一仗,已剿灭了绝大多数抵抗的力量。眼下还能活着的人,只能卑微懦弱的存在。
徐世绩并没有放松警惕,因为据他所知,可敦身边还有一高手,那人叫做青衫!可敦嫁到草原后,青衫一直跟随可敦左右,不离不弃。这人武功高强,当初乱军之中和可敦失散,下落不明。可敦要被斩的消息传出去,青衫只要不死,一定会来救可敦。
徐世绩不怕青衫来,他就在等着青衫来,刑场周围已是天罗地网,青衫若来,再也走不脱!
天地静寂,雪落无声,李靖只是望着那飘落的雪,静静的等候。
马蹄响起,众人扭头望过去,见西方行来一骑。
青衫终于出现!青衫青马踏着白雪,从远方驰来。可敦听到蹄声,身躯一颤,徐世绩精神一振,可见青衫手无寸铁,衣衫单薄,不由又是一愣。
青衫不像是来救人,而像是来送死!
李靖仍旧脸色如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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