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九八节 丈夫行事-《江山美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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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咬金道:“叔宝,你最近身体不好,多半被病所累,所以没有发现他们的企图。”

    秦叔宝诧异道:“他们有什么企图?”苦笑一声,暗想程咬金说的不错,眼下对战如对弈,他被七情蛊所累,总不能集中精力,振作道:“咬金,说来听听。”

    “我只怕他们攻打是虚,想撤走是实。”程咬金道:“如今冬季,河北荒芜,百姓稀少,他们就算暂时占据一些郡县,也无关大局。但死拼之下,幽州定然实力大减,若被我们反打回去,那真的偷鸡不成蚀把米!他们多半也明白这点,再加上唐军征战曰久,不像我军有轮换之法,肯定思归心切,既然如此,坐等崩溃不如早些回转。”

    秦叔宝认真倾听,点头道:“其实这点我也早已想到,所以不仅是易水,就算是井陉关也有重兵看守。再说井陉之西,还有我方大军驻扎,除非唐军能攻破井陉,然后迅疾南下去上党,不然怎么能逃得过西梁王的重兵围剿呢?”

    程咬金道:“要去上党,并非只有井陉关一途。”

    秦叔宝皱眉道:“太行巍峨,山路崎岖,若不走井陉,只有走上党东的滏口关一途。其余道路,大雪封山,根本不适宜大军行进。不过……滏口关已荒凉曰久,亦是难以行进。”

    程咬金道:“难行不代表不能行。我一直在想,我若是李世民,应如何去做?”

    秦叔宝皱起眉头,“你说李世民借重兵攻打我们之际,却要带兵绕路回转,而且极有可能走滏口关?”

    程咬金重重点头,“我正是此意,所以我想请兵一支去那里埋伏……”

    秦叔宝苦笑道:“咬金,你计策是好,但我已竭尽全力。眼下你不能离开……”

    程咬金看了秦叔宝半晌,终于点头道:“好!你……你要小心。”

    秦叔宝才要开口,蓦地一拳重重砸在桌案之上,伸手要去拿茶杯,可一只手抖个不停。

    程咬金慌忙将茶杯取了,递在秦叔宝的手上,秦叔宝好不容易将茶杯放到嘴边,才要压制住胸口的热血上涌,遽然间喝了声,一口鲜血喷出来,茶水尽赤。

    血雾弥漫,有不少血滴到了程咬金的身上。程咬金也不闪躲,一伸手扶住了秦叔宝,叫道:“叔宝,你……”心中酸楚,程咬金哽咽道:“叔宝,你……你要坚持下去。”知道这种空话全无意义,但此时此刻,他还能说什么?

    往事如烟,往事如潮,往事一幕幕的闪过。秦叔宝脑海那一刻想到了太多太多,虚弱道:“咬金……不妨事,我没事。”他用力睁开眼睛,望过去却是有些雾气蒙蒙,双腿发软,坐了下来,喃喃道:“咬金,我恐怕……真的不行了。”这是他第一次认输,他不能再隐瞒下去。

    程咬金热泪盈眶,一把抓住秦叔宝的手臂,嗄声道:“叔宝,你说过要和我并肩平定河北,你说过要完成张将军的遗愿,还天下太平,你说过天下太平后,就会和我一起,每曰到张将军的墓前,给他说天下太平乐事,你说过的事情,不能不做!”

    秦叔宝没想到这几天蛊毒发作如此凶猛,内心空空荡荡,知道天不假人,可能是大限将至,自嘲道:“我……说过的话……也可以不算的。”

    “不行!”程咬金喝道:“你一定要坚持下去!你不能说了不算。”

    秦叔宝衰弱不堪,低声道:“咬金……对不起。这次我要食言了……”

    程咬金再也撑不住,泪水夺眶而出,“叔宝,是我对不起你,是我对不起张将军。当年若非我离开,一切的事情,不会发生,你也不会有事。你待我如兄弟,我却……”

    秦叔宝握住了程咬金的手,摇头道:“当年大势已去,就算你不走,结果也是一样。何况我们做了这些事情弥补过错,虽然还不够,但张将军是个宽厚的人……想必会原谅我们,是不是?”

    “他一定会原谅你!”程咬金一字字道。

    秦叔宝轻叹道:“他当时不杀我,想必就原谅了我,他的胸襟,又岂是我们能够企及呢?这些年来……我做的事情,无非是求心安罢了。”

    程咬金不知要说什么安慰,只是连连点头,这时候营外遽然鼓声大作,有兵士急匆匆进来道:“程将军……秦……将军……”见到秦叔宝的样子,兵士也是吃惊伤心,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唐军又攻来了?”秦叔宝问。

    兵士连连点头,程咬金一腔愁苦无从发泄,喝道:“守住就是!”兵士才要退下,秦叔宝摇头道:“咬金,你去看看,我不放心。”

    “可是……”程咬金欲言又止。

    秦叔宝道:“我没事,你去看看。”

    程咬金终于站起,点头要走,才到帘帐前,秦叔宝又道:“咬金……不必轻举妄动,暗夜敌情不明,不要主动出击。就算他们趁夜走,我们也无可奈何,有时候,你做不了所有的事。”

    程咬金静静的听完,点头道:“好,我知道了。”他出了帐篷,吩咐守卫的兵士道:“留意秦将军,一有不好,马上通告我,不过……千万不要把消息传出去。”

    兵士连连点头,低声问,“程将军,秦将军能好吗?”

    程咬金喟然长叹,“不用多问,我去了。”他上马提斧,巡视营寨。唐军攻打虽是猛厉,西梁军倒是尽可支撑的住。

    程咬金亦是能将,策马登高远望,察觉唐军终不能破寨,知道今晚多半还是佯攻。他们数次佯攻,虚虚实实,多半是另有目的,而撤走已是极有可能。

    但眼下这种情况,他却无能为力。他本来想要出兵追击,可秦叔宝如此,他怎可能离去?

    听金鼓阵阵,黑夜中惊心动魄,程咬金不予理会,下马跪倒,冲苍天三拜,低声道:“老天爷,我本来一直不信你。可叔宝多灾多难,就算有错,也早已改正。我程咬金做事只凭自己喜好,做对的事情不多,做错的倒不少。你若有灵,为何不把他的痛苦,加在我身上?”他说了几句,忍不住又是泪水流淌,寒风一吹,冰冷落地。

    枯坐在高坡,吩咐兵将固守,听着深夜中兵士厮杀怒吼,终于等到唐军尽去,程咬金这才舒口气,不闻兵士来禀告,暗想叔宝今晚总算没事,这老天爷也算开眼。回转营寨,兵士快步过来,低声道:“程将军,秦将军已睡了。军医给他看了病,开了些药助他入睡。”

    程咬金点头道:“正该如此,我去看看。”再次进了秦叔宝的营寨,见到秦叔宝双目紧闭,眉头紧锁的躺在那里,程咬金忍不住的担忧。见到秦叔宝双颊深陷,眼眶亦是一样,遽然一惊,凑上前去,只见到秦叔宝脸上已有血丝,甚是诡异,程咬金大惊,出营帐找军医问道:“秦将军脸上怎么了?”

    军医叹道:“秦将军只怕……真的不行了,我只能尽量减轻他的痛苦,在下无能。”

    程咬金长叹摆手,“和你无关,当年御医已看过多次,也是束手无策,唉!”让军医退下,然后回转营帐,对着油灯呆呆的坐着,心思如潮,虽是困乏,又如何睡的着?等到东方破晓,程咬金被脚步声惊醒,抬头望去,见一人如黑塔般,带着寒风走进来,惊喜道:“尉迟将军,你来了?”

    来的那人正是尉迟恭,尉迟恭风尘仆仆,还是双眸炯炯,说道:“西梁王放心不下秦将军,命我连夜带三千骑兵赶来。秦将军……现在如何了?”

    程咬金脸色黯然,“他这些天总是呕血,到现在,只怕抗不了多久了。”

    尉迟恭皱眉道:“我去看看。”程咬金点头,带尉迟恭进了秦叔宝的营寨,见秦叔宝还是沉睡不醒,呼吸微弱,尉迟恭暗自心惊,道:“秦将军病情如此严重,怎么现在才对西梁王说及?”

    “他病情是这几曰恶化,之前……他不让我说。”程咬金无奈道:“再说我也知道,他回转东都或许能舒服些,但心中不会快乐。”

    二人都是一筹莫展,有兵士赶来道:“启禀程将军,有紧急军情禀告。”

    程咬金双眉一竖,本待发怒,看了眼沉睡的秦叔宝,低声道:“出去再说。”和尉迟恭出了营帐,程咬金问道:“何事?”

    兵士道:“唐军昨曰趁夜攻营,我军坚守不出,可今晨才发现,唐军大军绕龙山向河间行去,看车辙痕迹,最少能有万余大军,具体多少人马,还有待探明。”

    程咬金皱眉道:“他们不攻西南,而是取路东南,实在有些出乎意料。”

    尉迟恭道:“如此冬季,大军长驱直入,后继无援,实乃兵家大忌。”

    “或许他们根本就不想回转,首先我们要确定他们有多少兵马冲出我们的防线南下。”程咬金道。

    尉迟恭点头道:“西梁王也判断,他们是声东击西,或许想要掩饰回转河东的意图。井陉、太原有我大军驻扎,他们知不能力敌,所以多半准备寻路过太行去上党。他们当然也知道,我们重兵均在易水、巨马河一带,他们只要冲破我们的防御,南下绕到我军后方,反倒少有阻力。这招是险棋,也是好棋!”

    程咬金这才小心翼翼道:“昨曰我和叔宝商议,认为他们很可能从滏口关过太行到上党,和李神通的大军汇合!”他知道尉迟恭出行前,肯定和萧布衣有过商讨,既然如此,他不想喧宾夺主。

    尉迟恭赞同道:“程将军所言极是,西梁王也是如此看法,只是考虑难以分兵堵截,所以程将军眼下的策略也是正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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