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 |-《蚕枝》


    第(1/3)页

    顾隐死于冬季。

    那天他刚好感冒,明月让他吃下两颗头孢。

    顾隐因为长得高骗酒吧经理说已成年。于是借着出众相貌晚上去推酒,他能言会道又嘴甜如蜜,所以这个月已经赚了上五千。

    这天他数了数让弟弟读高中还差多少,又算了算给茉荷的生日礼物还差多少。叹口气说还不够于是就去了。

    那天他死得太快。救护车还没到他就没气了。

    他死的第二天,顾深替他参加了高一上学期分班考试。没有发挥好。

    明月因为顾隐的死亡终于爆发,收拾完她的行李第三天晚上就偷偷跑了。顾雷知道后气得暴跳如雷,翻桌摔凳。气却越生越壮,于是无处发泄的气随即转给了与明月唯一有联系的顾深。

    那是顾深最黑暗的日子:

    被锁在烂了灯的黑色房间。积灰的窗台,从不打开的窗帘,被囚|禁的少年束缚于只有老男人的世界。他经常被饿饭饿到晕厥,醒来后地上只有一碗干米饭,接着他像狗一样爬向它,虚弱地用手刨着吃,饿到不知羞耻地将碗舔得干净。

    一旦老男人喝酒了,那晚房间里就会听到骂声耳光声、棍子断裂声,还有少年的惨叫。他身上衣服全是灰尘与血渍,脏垢如蛆的他已经十几天没洗澡,像具死尸,藏着头每天趴在地上间歇地咳嗽,无时无刻不发出腐烂气息。

    日复一日的眼泪与鲜血已被烧干。无穷无尽的黑入侵他的瞳膜,失去自由的少年有双与房间般黑的眼睛。

    他隔着窗望向远方,缓缓拿出枕头下的刀。

    右手紧紧地握住刀柄。

    黑色剪影在蓝色窗前沉默,夕阳黄在山上灼烧。外面乌云层层。

    –

    顾雷真准备饿死顾深以出明月离家出走的恶气时,明月回来了。在得知她是因为要与别人结婚,所以不得不找他去办离婚手续时,顾雷被她的背叛气得疯了神智。

    顾雷的眼睛如杀人般血腥。“你个卖批的婊|子!现在傍上大款了不起了是吧!你敢跟老子出轨!你他妈个贱|人!”

    “他就是比你有钱比你厉害我才跟他!你算什么男人?你有什么资格来骂我?!”明月顿时被激怒。

    顾雷突然打开那扇紧闭的门,扯着他的领子扔到地上。

    “你不要你儿子了是不是?!”

    少年高挑身型骨架宽大,身上肉却弱,脸如白纸风吹就碎。他的脸出落惊羡,一睁一闭都是风华,还末适应阳光的他下意识用手遮住双眼。

    她皱眉。“那是你儿子,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一听这话面容顿时被刺激得扭曲。“好好好。跟你他妈没关系是吧!”

    他用力扯着他的头发,顾深被扯得痛苦皱眉。

    “明月你他妈要是真的敢走!你信不信老子弄死他!你他妈个死贱人!老子要杀了你们两个!老子不好过!你们两也别想好过!”

    顾雷怒得一脚如踢球般用劲踢蹬他的腹部。

    他只感觉身体越来越透明,像有钉子刺穿血管后万血喷溅。世界像万花筒般开始扭曲旋转。

    痛。像五脏六腑被掏空。

    却比不上哥哥死了的痛。

    顾雷又踹一脚后,右脚踩在他背上,左脚不停地踢踹他。男人的面容狰狞得如条鬣狗般盯着明月。

    “贱人!你他妈要是不想看着我弄死他就乖乖给老子回来!听到没!”

    他的眼睛被打得越来越模糊,索性闭上后双手抱头,麻木求饶。

    “爸。求求你,别打了…”

    明月吞咽喉咙,她看着地面被虐打后软弱无力的顾深。后来她渐渐平静了胸腹。

    “随便你。反正我不要,你要打死就打死。”

    顾深难以置信地睁开眼抬头去看他的亲生母亲。一帧一帧地想看清她。

    他顿时明白现在已没有人爱他。

    每个寄托了希望的人都只想让他痛不欲生。

    顾隐是,他们都是。

    整个世界只是想看着他如何过得生不如死。

    他的呼吸骤停。头发遮住低垂的眼,僵硬的手脚半截像进了墓土。

    最有出息的顾隐死了,花了十万的老婆要跑,再拖着一个没读过书的顾深。顾雷因为这个想法绝望而疯怔,他现在只恨不得玉石俱焚。

    他疯了般点头。“行!不要是吧!那老子今天就让他去死!”

    顾雷去厨房拿了把菜刀冲出来。

    “有种你就下手!”她提高了声音激他。对他的恨意罪恶得只想让他杀死顾深后她去报警。只想让顾雷坐牢的恨意大过了顾深的死活。

    脾气冲的顾雷一激就中。“你以为老子不敢?!”

    随即菜刀利落地一刀划破顾深的腹部。少年的身体顿时痉挛。十厘米长度浅浅一道,血透出衣衫,鲜血染红了地面。他摸着肚上割破的衣服,再抬看指腹上的血,一时像个傻子。

    被最亲的人杀死。

    是噩梦吗?

    他常常做这种没有白昼只有黑夜的梦。

    他生理很痛。腹部的血不停流,伤口在哭。

    奇怪。

    为什么他越痛反而却越兴奋。伤越重血越多,他就越像高潮般全身都在无休止地沸腾。折磨他越舒服。虐待他越开心。玩火自焚的快乐扭曲至变形,变态喜好在开花。

    因为一想到曾伤毁他的人会死于他的刀下。他的双手会沾满他的血。

    他就太激动了。全身血液都在崩流。他就太兴奋了。

    他太想顾雷去死了。

    他的右手放进裤兜里握住这把常用来自残的刀。

    听说压抑久了的人不死即疯。

    他突然冲顾雷轻笑。抬起头发下的眼睛,没有光芒。

    顾深一脚踢倒他腹部,一步利落地坐在他腰上,快速掏出军刀割伤他握刀的手腕。顾雷尖叫一声,身不由己地扔了刀。

    少年双手握紧刀柄,毫不犹疑地高举头顶,一刀下落一刀抽出地用力捅向顾雷。刀尖捅破血肉鲜血四溅。他瞪着双眼,眼泪突然全数流下,疯狂捅向他爸爸的腹部。

    少年声音本是细柔如菩音。这一刻却接近高音撕扯后的尖吼。

    “你他妈去死!去死!去死!”

    –

    顾深捅了他八刀,顾雷命大没死。在那人帮助下,法院判离婚后孩子交由母亲照顾。

    临走前他第一次打开窗帘,突然涌来的阳光仿佛灼烧尽整个黑房。

    –

    他太习惯压抑偏激与执拗,压抑到他真以为他无情无欲。生活无趣刀以至于每天只能靠自残的痛苦以汲取快乐。
    第(1/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