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页 01 陆小凤没有出海,他怕晕船,他选了条最大最稳的海船,这条船却还在装货。 已收了他五百两银子的船主人,是条标标准准的老狐狸,口才尤其好! “货装得愈多,船走起来愈稳,就算你没有出过海,也绝不会晕船的,反正你又不急,多等两天有什么关系?”他用长满了老茧的手,用力拍着陆小凤的肩,“我还可以介绍个好地方给你,到了那里,说不定你就不想走了。” 陆小凤忍不住问:“那地方有什么?” 老狐狸朝他眨了眨眼睛:“只要你能想得出来的,那地方都有。” 陆小凤笑了:“那地方是不是你开的?” 老狐狸也笑了,大笑道:“你是个聪明人,所以我第一眼看见你,就已开始喜欢你。” 那地方当然是他开的,所以就叫作“狐狸窝”。 所以陆小凤只有在狐狸窝等着他装货,已足足等了三天。 在人们心目中,狐狸总是最聪明狡猾的动物,而且很自私,所以它们的窝,至少总该比其他动物的窝舒服些。 事实上也如此。 终年漂浮在海上的人,只要提起“狐狸窝”这三个字,脸上就会露出神秘而愉快的微笑,心里也会觉得火辣辣的,就好像喝了杯烈酒。 只要男人们能想得到的事,在狐狸窝都可以找得到。 男人们想的,通常都不会是什么好事。 用木板搭成的屋子,一共有二十多间,前面四间比较大的平房就算是前厅,屋子虽然已破旧,但是大家都不在乎。 到这里来的人,不是来看房子的。 温暖潮湿的海风从窗外的海洋吹来,带着种令人愉快的咸味,就像老爸爸身上的汗水。 屋子里烟雾腾腾。女人头上的刨花油香味和烤鱼的味道混合在一起,足以激起男人们的各种欲望。 大家赌钱都赌得很凶,喝酒也凶,找起女人来更像是饿虎。 只有一个人是例外。 他年纪还很轻,黝黑英俊的脸上,带着几分傲气,又带着几分野气,眼睛黑得发蓝,薄薄的嘴唇显得坚强而残忍。 开始的时候女人们都对他很有兴趣,然后立刻就发现他外表看来像一头精力充沛的豹子,其实却冷得像是一块冰。 陆小凤一走进来就看见了他,他正在剥一个鸡蛋的壳子。 他只吃煮熟了的带壳鸡蛋,只喝纯净的白水。 陆小凤并不怪他,他们本是从一条路上来的,陆小凤亲眼看见,就在短短的半天之中,他已经有三次几乎送了命。若不是他反应特别快,现在已死过三次。 他当然不能不特别小心。 一个胸脯很高、腰肢很细、年纪却很小的女孩子,正端着盘牛肉走过去,眼睛里充满了热情,轻轻地说:“这里难得有牛肉,你吃一点。” 他根本没有看她,只摇了摇头。 她还不死心:“这是我送给你的,不用钱,你不吃也不行。” 看来她年纪虽小,对男人的经验却不少,脸上忽然露出种很职业化的媚笑,用两根并不算难看的手指,夹起块牛肉往他嘴里塞。 陆小凤知道要糟了,用对付别的男人的手段来对付这少年,才真的不行。 就在他开始这么想的时候,整盘牛肉已盖在她脸上。 牛肉还是热的,汤汁滴落在她高耸的胸脯上,就像是火山在冒烟。 屋子里的人大笑,有的人大叫,这女孩子却已大哭。 少年还是冷冷地坐在那里,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 两个脸上长着水锈的壮汉,显然是来打抱不平了,带着三分酒意冲过来。 陆小凤知道又要糟了。也就在他开始这么想的时候,两条海象般的大汉已飞了起来,一个飞出窗外才重重跌下,另一个却眼看着就要掉在陆小凤的桌子上。 陆小凤只有伸手轻轻一托,将这个人也往窗外送了出去。 少年终于抬起头,冷冷地瞪了他一眼,陆小凤笑了笑,正想走过去跟他一起吃鸡蛋,这少年却已沉下脸,又开始去剥他的第二个鸡蛋。 陆小凤一向是很容易能交到朋友的人,可是遇着这少年,却好像遇见了一道墙壁,连一点反应都没有。 陆小凤无疑也是个很能让女孩子感兴趣的男人,刚找到位子,已有两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来了,头上刨花油的香味,香得令人作呕。 只不过陆小凤在这一方面一向是君子,君子是从不会给女人难看的。 可是他也不想嗅着她们头上的刨花油味喝酒。 他只有移花接木,想法子走马换将:“刚才那个小姑娘是谁?” “这里的小姑娘有好几十个,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哪一个?” “就是脸上有牛肉汤的那个。” 付出了一点“遮羞费”之后,两个头上有刨花油的,就换来了一个脸上有牛肉汤的。她脸上当然已没有牛肉汤,却也没有笑容,对这个长着两道眉毛般怪胡子的男人,她显然没有太大的兴趣。 幸好陆小凤的兴趣也不在她身上,两个人说了几句比刨花油还无味的话之后,陆小凤终于转入了他感兴趣的话题。 “那个只吃煮鸡蛋的小伙子是谁?姓什么?叫什么?” 那少年在客栈里账簿上登记的名字是岳洋,山岳的岳,海洋的洋。 “我只希望他被鸡蛋活活噎死。”这就是她对他的最后结论。 只可惜他暂时不会被噎死了,因为他已连蛋都不吃。他站起来准备要走。 就在这时,窗外忽然“咯”的一响,一排九支弩箭飞进来,直打他的背后。 箭矢破空,风声很尖锐,箭上的力道当然也很强劲。 陆小凤正在喝酒,两根手指一弹,手里的酒杯就飞了出去,一个酒杯忽然碎成了六七片,每一片都正好打在箭矢上。 一片破酒杯打落一根箭,“当、当、当”几声响,七根箭掉在地上。 剩下的两根当然伤不了那少年,陆小凤已箭一般蹿出去,甚至比箭还快。 可是等他到了窗外,外面已连人影都看不见,他再回来时,少年岳洋也不见了。 “他回房睡觉去了,每天他都睡得很早。”说话的正是那脸上已没有牛肉汤的小姑娘,她好像忽然对陆小凤有了兴趣。 年轻的女孩子,有几个不崇拜英雄? 她看着陆小凤,眼睛里也有了热情,忽然轻轻地问:“你想不想吃牛肉?” 陆小凤笑了,也压低声音,轻轻地说:“我也想睡觉去。” 后面的二十多间屋子更旧,可是到这里来的就不在乎。 对这些终年漂泊在海上的男人来说,只要有一张床就已足够。 牛肉汤拉着陆小凤的手。 “我外婆常说,要得到一个男人的心,最快的一条路就是先打通他的肠胃。”她叹了口气,“可是你们两个为什么对吃连一点兴趣都没有?” “因为我怕发胖。” 他们已在一间房的门口停下,她却没有开门。 陆小凤忍不住问:“我们不进去?” “现在里面还有人,还得等一下。”她脸上带着不屑之色,“不过这些男人都像饿狗一样,用不了两下就会出来的。” 在饿狗刚啃过骨头的床上睡,这滋味可不太好受。 陆小凤已准备开溜了,可是等到她说岳洋就住在隔壁一间房时,他立刻改变了主意。 他对这少年显然很有兴趣,这少年的样子,几乎就跟他自己少年时一样,唯一不同的是,他从来不会将牛肉盖到女孩子们脸上去。 房门果然很快就开了,一条猩猩般的壮汉,带着个小鸡般的女孩子走出来。 奇怪的是,小鸡还在鲜蹦活跳,猩猩却好像两条腿已有点发软了。 两个女孩子吃吃地笑着,偷偷地挤眼睛。 “你嘴上的这两条东西,究竟是眉毛?还是胡子?”小鸡好像很想去摸摸看。 陆小凤赶紧推开了她的手,突听“砰”的一响,隔壁的房门被撞开,“啪”的一声,一条东西被重重地摔在地上,赫然竟是条毒蛇。 女孩子尖叫着逃了,陆小凤蹿了过去,就看见岳洋还站在门口,脸色已有点发白。 床上的被刚掀起,这条毒蛇显然是他从被窝里拿出来的。 这已是第五次有人想要他的命了。 陆小凤已忍不住叹了口气,道:“你究竟做了些什么事?是抢了人家的饭碗?还是偷了人家的老婆?” 岳洋冷冷地看着他,挡在门口,好像已决心不让他进去。 陆小凤也挡住了门,决心不让他关门:“别人想要你的命,你一点都不在乎?” 岳洋还是冷冷地看着他,不开口。 陆小凤道:“你也不想知道暗算你的人是谁?” 岳洋忽然道:“我只在乎一件事。” 陆小凤道:“什么事?” 岳洋道:“若有人总喜欢管我的闲事,我就会很想让他以后永远管不了别人的闲事。” 他忽然出手,仿佛想去切陆小凤的咽喉,可是手一翻,指尖已到了陆小凤眉心。 陆小凤只有闪避,刚退后半步,房门“砰”的一声关起。 接着屋里也发出“砰”的一响,他好像将窗子都关上了。 陆小凤站在门口怔了半天,忽然转过身,从地上把那条死蛇拿了起来,就着走廊上的一盏灯笼看了半天,又轻轻地放了下去。 蛇的七寸已断,是被人用两根手指捏断的,这条蛇不但奇毒,而且蛇皮极坚韧,连快刀都未必能一下子斩断。这少年两根手指上的功夫,居然也好像跟陆小凤差不多。 陆小凤只有苦笑:“幸好他也有二十左右了,否则别人岂非要把他当作我的儿子?” 也许连他自己都会认为这少年是他的儿子。 02 夜终于静了。 刚才外面还有人在拍门,陆小凤只有装作已睡着,坚持了很久,才听见那热情的小姑娘狠狠在门上踢了一脚,恨恨地说:“原来两个人都是死人。”然后她的脚步声就渐渐远去。 第(1/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