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作壁上观-《长安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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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一本写着封孕脉针法的书从淑妃的宫中搜出,一切都变得不言而喻了。

    不过转瞬,方才还拥有着尊位和宠爱的淑妃便成了临近死亡的可怜人,颤抖地跪在皇帝脚下,死死扯住皇帝的袍角,因为她明白,眼前人是她能拽住的唯一生机了。或许因为异常的寂静,此刻明明立着许多人的大殿却让人觉得空旷极了,只能听到淑妃近乎疯了般的哭泣和哀求的声音:“陛下,妾没有,妾真的没有,岐王他是您的孩子啊——”

    淑妃刺耳的声音嗡嗡地缠绕在皇帝的耳边,面对着或沉默躲避或冷漠逼视的那些朝臣们,此刻颤巍巍坐在那的他,倒像极了一尊连动也不会动的木偶。

    事实的真相如何,已经不重要了。

    看着座下看似臣服于他的那些人,他早已生出无力之感,他这个天子从来就是一个笑话。

    他又能做什么?

    就在此时,一阵婴孩的啼哭声,仿佛施咒一般让淑妃安静了下来,只见小小的岐王被乳娘抱着来到了殿前,皇帝瞳孔猛地一缩,淑妃当即爬起要去抢过孩子,却因为着急而被裙摆绊住,摔倒在地上,钗环落了一地,再无半点宠妃的模样。

    “杨崇渊,你要干什么?是要谋反吗?”

    面对郑肖的问话,杨崇渊恍若未闻,眼看着被抱着走近的岐王,这才对着郑肖摇了摇头,倒有几分惺惺相惜的叹息道:“我原尊将军为忠义之臣,如今你却为一个混乱皇家血统的孩子,妄图弑杀中宫,胁迫陛下立其为太子,属实让人痛心疾首。”

    说到最后一句话,杨崇渊一个字一个字缓慢从唇边溢出,字字诛心。

    透过杨崇渊的目光,郑肖看到那深渊一般的眸底写着的不过是斩尽杀绝四个字。这一刻,他环顾四周,目光所及之处,皆是悄然地低头回避,便如以上官稽为首的天子一派,也不过是面带难色,不肯多说一句话罢了。

    这一幕,他早该料到的。

    如今站在这大殿之上的,有几个不是为了一己权势为了家族地位,便是他上官氏一族,此刻只怕也乐得作壁上观,看着杨崇渊除掉岐王,好为宫中的上官昭仪铺平道路罢了。

    寂静中,他仿佛被渐渐抽去什么一般,颓败佝偻的身躯再无方才毅然决然的模样,隐隐生出了悲凉之感。

    眼看着那个弱小的孩子在杨崇渊的怀中哭啼不止,座上元成帝的心也如同被人一阵一阵紧紧揪扯着,窄袖下的一双手因为紧张而不由颤抖,终于忍不住求情般出声道:“太尉——”

    “陛下!”

    话方出口,杨崇渊骤然拱手高喝,如惊雷般炸在元成帝耳边。

    让人战战兢兢,却又如醍醐灌顶。

    “臣此生之幸,得先帝倚重,却不曾想因个人失察,置陛下如此之境,臣知陛下仁厚,但如今事关皇室血脉,关于江山社稷,万望陛下慎重,否则就算臣等将来下了地下,又如何去面见先帝,面对我大周的列祖列宗,难道臣要眼看陛下因这奸妃乱臣而贻笑天下吗——”

    杨崇渊的话语掷地有声的响在大殿,下一刻便见他霍然跪地,几乎是同时,除了上官稽为首的天子派保持沉默,其后的众人皆毫不犹豫地跪地附和,像极了无数次在朝堂上逼迫他的模样。

    “请陛下三思——”

    听到这振聋发聩的声音,元成帝定定坐在那儿,看着座下的人,手心冰冷,再也说不出半句话来。

    夜风渐渐微凉,吹得殿外绸灯摇曳作响,郑肖看着几乎疯魔却被宫人拉扯住的淑妃;颤抖落泪,满眼希冀看着他的妻子;还有躺在杨崇渊怀中,啼哭不止的外孙。

    终于“嘭”地一声跪地,他知道,今日他已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他杨崇渊宰割。

    他也知道,只要杨崇渊一声令下,他的女儿,他的外孙,哪怕是他,都会死在这大殿之上。

    “罪臣愿供出同谋之人,只求陛下饶过岐王,饶过淑妃,他们是无辜的——”

    听到郑肖仿佛用尽全身力气说出这句话,在场已有人变了脸色,只见杨崇渊并未讶异,反倒是算好了般,叹息的从袖中抽出一张叠好的纸,看向郑肖的眸光满是惋惜,手中漫不经心抖了抖,只余那张纸在风中轻轻摇动。

    “我尊郑将军之功,原想给将军戴罪立功之机,将军却执迷不悟,到如今还要为罪人欺瞒陛下,吴贞早已将共谋之人记录在此,还请陛下发落。”

    “杨崇渊!”

    当那张轻飘飘的纸递至皇帝案前,郑肖暴起,拼命朝杨崇渊扑去,若非有侍卫紧紧挟持住,只怕早已啖其肉碎其骨,而下面不知多少人已然胆寒,皇帝颤抖地将手伸向那张纸,方碰触到,便听得那个肃然变冷,再无半点感情的声音霍然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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