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后宫生变-《天圣令(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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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对自己说,他只是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儿子,这是任何男人最正常的需求,更何况他是皇帝,他有一个江山需要自己的血脉去继承。

    但他没有想过让沈才人成为皇后,皇后自然是属于刘娥的,这一点他不会改变。他只是希望沈才人能够生下一个儿子,这个儿子可以是沈才人自己养,也可以对外宣布是抱养给刘娥,这样他就可以立刘娥为皇后了。

    虽然他已经过继允让为嗣子,这个孩子也非常聪明懂事,但是只要有一丝可能,只要他一息尚存,他都更希望是自己的亲生儿子继承这个皇位。

    更何况允生的生母不贤,若是允让继位,将来他又怎么会不放出自己的生母,到时候刘娥又何以自处呢。若是他的亲生儿子,那自然会孝敬刘娥,待他百年之后,会帮着他继续照顾刘娥的。

    他这时候忽然有些明白他父亲当年的心情了,有些明白为什么他父亲宁可冒着一世清名不要,也要将皇位从三皇叔的手中夺回,传给大皇兄了。那时候他们还太年轻,还不知道皇权是什么。

    而他,如今明白了,明白了,就不能放手。

    杨媛时刻关注着刘娥的变化,她这几日神情恍惚,若有所思的样子,也让她瞧在了眼中。这一用心,就查到最近雷允恭要打听的事,也同时明白了此事。她如今一身荣辱,都系在刘娥身上,听了这话,比刘娥自己还着紧,立刻赶去嘉庆殿问刘娥:“姐姐打算怎么做?”

    刘娥一怔,强笑:“妹妹说的是什么?”

    杨媛也不掩饰,直接道:“我说的是沈才人。”

    刘娥故意装糊涂:“沈才人又怎么了?”

    杨媛恼了,冷笑道:“你我姐妹,难道还分彼此吗?姐姐说这话,分明是把我当外人。姐姐是为了沈才人的事而伤神吧。”

    刘娥勉强一笑:“妹妹多虑了,我在宫里走到今日,又怎么是一个沈才人能够影响得了的。”

    杨媛却道:“那姐姐因何神伤?”

    刘娥不由地抚了一下脸:“哪里的话,不过是因为最近时节变化,所有才有些不适应。”

    杨媛忽然问:“官家昨夜是不是没回来?”

    刘娥脸色变了,强笑:“朝上事忙,官家哪能日日都来。”

    杨媛顿足:“姐姐,如今到这种地步了,你还要坐以待毙吗?”刘娥扭头站起:“妹妹别说了,我不想听。”

    杨媛急了,拉住刘娥:“姐姐你好糊涂,如果你和官家之间真有什么事,你以为只是你们两个人的事吗?你忘记大车姐姐是怎么死的吗?这是会让我们所有人都粉身碎骨的事啊。”

    刘娥本能摇头:“不——”

    不,他不会这样对我的。

    杨媛看出她未说的话来,冷笑道:“古往今来后宫多少女人,就是死在‘官家不会这样对我’的自信上了。姐姐,千里之堤,毁于蚁穴,纵是恩情如海,也架不往什么时候漏了个口子,就把水给漏完了。”

    刘娥无力摇头:“媛妹,你别问我,我的心乱得很……”她知道杨媛的意思,她要她去斗。但是,她并不是拿沈才人没办法,她只是不敢去想——他是不是真的变心了。

    她竟是不知所措。这几日她翻来覆去无法入睡,她心里有千百种手段办法,并非不能施为,只是过不了自己心里的坎。一时想,自己这一生孤零零地来去,连他的心都变了,她又有什么可争的。一时又想,咽不下这口气,她想去问他,为什么他变了心意。一时又想,他已经是变了心意,何必多问,撕破了脸,反而令自己没有了变局的机会。一时又想,一个变心了的他,她争来又有何用?不过是个躯壳而已。就算赢了,她又有什么意趣。

    她来来去去地想着,只是一时自己走不出这个茧来。其实她早年历经波折,求生之志最强,只不过是这些年来赵恒的温柔情深,才让她有了许多自我的束缚。便是杨媛不来,她也不会这就样坐以待毙的。

    杨媛却不知道,见她这样回答,不由急了,道:“姐姐,我相信官家不是这样的人,他和你这几十年的感情,他是怎么样待你的,我们都看在眼里,怎么可能说抛下就抛下的。你和官家这么多年不容易,哪能就这么轻易败给一个小丫头?”说到这里,她不禁哽咽:“一入宫门海似海,这么多年,我只要看着他待您的一片情深,就觉得人世上还是有许多温情。若你们也……”若是他们到最后也走到帝王薄情,宠极而衰这一步,这宫中也太让人绝望了。

    刘娥目光飘向远方。是啊,她与他,是患难夫妻,经历了这么多年一起走过,他对她从未以妃妾视之,待她比皇后更胜三分。入宫这么多年,他们如寻常夫妻一般,他从不需要为争宠费心。除了郭熙出于忌恨给她带来的麻烦外,她在宫中这些年顺风顺水。皇后去世,宫中人人都认定后位是她的。便是她自己虽然口中不提,心中也觉得是“舍我其谁”。所以她不屑于弄阴谋,不屑于耍手段,她想保有原来的她,为的是能保有原来的他。她明明可以不理会那沈氏,由着皇帝和朝臣硬顶,却还是设法从中转圜,让沈氏入宫做了才人。她善待后宫妃嫔,带着她们玩乐,希望她们不要只为君王恩宠而困住一生。但是她所有谦让和宽厚,都是因为她很笃定皇帝的心在她身上,无论什么人都夺不走。

    可是她却漏算了一点,皇帝毕竟年过四旬,她盼着有一个孩子,他何尝不盼着有一个孩子。当日郭熙逼他立嗣,放纵越王妃揽权,都是要官家真正去体会无子的切肤之痛。她逼皇帝去正视自己年过四旬,从未生育也不能再生育的事实。只要官家去宠幸新人,生下皇子,那就是郭熙打败了她。

    现在,她终于成功了吗?

    杨媛见她沉默不语,急道:“姐姐,只要你点个头,不需要你做什么,甚至不需要你说什么。只要你许我出手——”

    刘娥沉默着,但终于摇了摇头:“不,媛妹,我不要你出手。我、我自有我的办法。”

    且说这日赵恒下朝,方回到嘉庆殿中,却见婕妤杨媛站在刘娥身边,正忿忿地说些什么!见赵恒到来,刘娥忙停了话题,这边率杨媛含笑迎驾。

    赵恒坐下接了茶喝着,一边笑道:“你们俩在说些什么呢?说得这般入神,连朕来了都不曾听到?”

    杨媛急忙道:“官家问得正好,姐姐受了委屈了,官家是不是还会为姐姐做主!”

    赵恒这才看到刘娥眼角微红,忙问道:“谁敢让你受委屈了?快说出来!”

    刘娥笑道:“没有的事,不过刚才沙子迷了眼,先是教媛妹误会,如今又教官家误会了!官家如此宠爱于我,我不给别人委屈受倒罢了,谁敢给我委屈受!”

    杨媛这边已经是按耐不住:“姐姐,你为什么不说出来呢?你不说我可要说了……”

    话未说完,刘娥已经是沉下脸来道:“媛妹,你别给我生事,少说两句不成吗?”

    赵恒已经是听出来了:“怎么了?”这边看了一眼刘娥,笑着握住她的手道:“你吓得住媛儿可吓不住朕,媛儿,你只管大胆地说!”

    杨媛生怕刘娥阻止似地,急急忙忙地说:“沈才人以未来皇后自居,还在后宫诸嫔妃之间拉帮结派,处处对姐姐无礼,甚至于,甚至于……”说到这里,竟停了下来。

    赵恒就问她:“甚至于什么?”

    杨媛就道:“她说她将来要为官家生下皇子,入主中宫。那些生不出儿子的人,不应该霸着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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