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页 “快点吧。” 唐正的妻子看了下时间,不耐烦地催促道: “大的和小的都在等我们。” “好,好。” 在拐角处有个被清理过的房间,几个合在一起的桌上,是一捆捆的残帙故纸。到了秋阴、李明都所生活的年代,办公已经实行了很久的电子化,不过纸质的档案没有消失,而是与之并举。 唐正推开门,腐烂的书页的味道几乎要窜到秋阴的鼻子里。她看到几台旧式的电脑,显示器屏幕是黑色的。 唐正注意到秋阴的视线,说: “电子化的档案在撤离时已经被全部格式化了,只剩下一些繁琐的故纸堆。谢博士工作过的场所比较集中,她的文件也大都被前人整理在一处,我不知道为什么没被扔掉,靠自识别无人机搜寻了下,结果就找到了这些内容,我把他们捆扎了起来,放到了一处。” 足足放满了两三桌,桌底下也是厚厚一摞摞几乎已经要腐烂的本子。 谢母活在世界的日子不算长,但参与的事情很多,也是从底层做起,留下了许多的痕迹。 秋阴站上前去,轻轻拂去书面上的灰尘,她看到发黄的封皮上都标着她母亲的名字,有些是工作日志,有些则是行政档案,有几个笔记本,扉页娟秀地写了一个谢字。也正因为有这些标识,无人机可以轻易地搜遍。 秋阴打开其中一本笔记本,里面的内容散乱得不成样子,有会议纪要,有她的学习笔记和心得,有演讲和答辩的底稿,也有一些根本不是内容的涂鸦。 一朵花,一个星球,一只飞鸟,一片云朵。 还有备忘的行程说明。 其中一页上写的是: “10.5,8点,谢向明,06塔。” 在一行字的下头,是像练字一样写满整整一页的“讨厌鬼”。 谢向明是秋阴的父亲,他和秋阴母亲都姓谢,因此得到了同事的撮合。这句话指向的或者是他们在基地时的一次约会,06塔是基地的地表瞭望塔之一。 不过秋阴对父亲没有记忆,她没从母亲或其他人那里听过多少父亲的事情,她对父母的事情一无所知,也就不能确认。 唐正没有打扰她,只问道: “小谢,你要留在这里吗?我们有事要先上去了。” 秋阴迟钝地转过身去,细想了会儿,才从恍惚的过去的世界里回到现实: “你们先走吧,我就在这里,我知道我的客房在哪儿,不用担心我。我在这里,就想……多看看。” 唐正和巡查的老人们不再委婉,匆匆离开,基地的荒废区变得安静,只剩下一些像是从天边传来的杂音,而爆竹声冲上了天际。 原来这时,时间已经过了零点,新的一年已经到来,热闹是上面的事情,冷冷的白光继续照耀着埋在地下的钢筋水泥,它像是一片寂寞的森林。 这片森林曾经也人来人往,茂盛而热闹,如今变得光秃秃的,像是坟墓。这一片区域秋阴没来过几次,但她知道是那些专精于理论科学的人们所工作的地方。 她可以一个人独自安静地阅读谢母最后的遗产了。 但她呆呆地坐在书本的前头,突然想起李明都很久以前在公墓前说过的一句话: “对不起,我好久没来这里……一直没有好好地、安静地来看看你们。” 良久,秋阴才打开下一本笔记。这本笔记的字迹就成熟得多,里面记录的纪要、事件与心得的语言也变得积极、生动与安全,她想写这本笔记的时候,谢母应该已经成长了不少,性格变得稳重,并且还参加了几次级别不低的会议。笔记里,谢母为这些会议写了好几篇发言的底稿,底稿的条理清晰,在内容上既有理论学术的交流,也有意识形态的学习。 与此同时,不知所云的涂鸦变少了许多,再也没出现整整一面的讨厌鬼。 但仍有一些独自占了一页或半页字词一眼看去并不具有意义,有的是生活中的常用字,有的是名字,谢母当初记下来的意图已经不可追溯,这或许是她的备忘录。 当时的秋阴短暂地忽视了笔记本中一个被划去的词语: 【时间晶体(?)】 只粗略地扫过,她便合上笔记,望向了其他的书堆,用唐正留下来的剪刀,裁开了带子。 笔记外的资料多是谢母和她后期所带的学生留下来的各式各样的记录、日志。日志的大多表格只需填写一切正常或经过检验,谢母写的也不逾此规,早期的日志大多由谢母自己填,后期的许多日志不需要由谢母写,但需要她最后签名确认。 至于真正用于记录事情情况的实验日志并不存在于这里,在基地撤离时期就已经被尽数销毁,一点不剩。 日志是简单的,但日复一日的日志是繁杂的。她从里面看到了一个活在一百五十多年前的一丝不苟的人。 “好啦,你可够认真的了。这种形式主义的任务,时晴特别像你,从不怠慢。” 她自言自语,放下手里的日志,手放在书堆的上方,向左移,又向右移移。唐正说得没错,这处的礼物确实没有多大价值,除了对秋阴。对她而言,有一种特别的怀念。 在一百多年后,基地的隔音效果仍然很好。楼上的庆祝与地上的烟花爆竹声明明离得不远,但却杳不可闻。废弃区没有任何动静,附近的通道也都是敞开的,但依稀只能听见楼上在讲关于“月亮”、“星星”之类的话语,也不知他们在谈论些什么。 可能是因为电力不足的关系,眩目的白光偶尔会突然闪烁下,又恢复过来。光的闪烁让秋阴感到不适,她眯了一会儿,打起精神,拿起了一本新的书。 而就在秋阴打开这本从书堆里随机取出的日志的瞬间,一页不知从哪里被撕下来的纸从书页里飘然滑落。 有意思的是,对于人类的整体而言,发生在这时的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或许称得上是幸运之至的。 幸运是因为那时,秋阴没有犹豫、本能地弯下了自己的腰,捡起了地上的纸片。 她漫不经心地瞥去一眼。 也就是那一眼,让她忽的从追忆回到了不可知的现实。 上面潦草地写了几个数字和符号,是零碎的实验数据。而数据的下头写着一段话: 【它不是晶体,尽管好像能触碰和移动,但它会不停地回到自己‘原始的’形态,不论外界是什么样的,它的能量的来源暂时无法识别。导师认为,这可能意味着它在过去与未来都保持同一性和一致性,我认为这个假设过于大胆了。】 “什么意思?” 她闪了闪眼睛,然后蹙眉道: “等一下,这是‘研究’?” 幸运也因为任何人都可能跳过这段不解的内容,不再关注。唯独秋阴,作为谢博士的关系者,也作为基地曾经的工作者,她绝对不会放过这个线索。 “如果是,这违反了保密条例,任何基地的秘密都应该在碎纸机里被销毁……我应该立刻把这张纸片销毁,省得它——” 只是抬头一看,就能发现周围到处是当初管理混乱所留下的痕迹,时光已经不在了,基地变成了一群冬眠人的民居,那么些许的违规……好像也没人会知道究竟。 这里没有其他人,她可以自由地窥见这一秘密所遗存的全部的真相。 幸运同时更因为如今的地球上能够意识到其中奥秘的人寥寥无几。想要了解这个奥秘的人必须得有一点非同寻常的认知。 秋阴鬼鬼祟祟地看了周边一眼。周围无人,楼上照旧在传来切切的话语声。她放下了根本没必要提起来的心,却仍旧做贼心虚似的翻一下盖一下看一下外头有没有人。不过一分钟,这本本子已被她粗略翻完,全部都是些没用的记录每日情况的表格。只有倒数几页,她看到谢母罕见地在这非私人的本子上画了三个图案。 一个长方形,一个正六边形,和一个歪歪斜斜的十二边形。 她并不气馁。 这种工作日志一般是半年或一年一本,在它的封皮上明确写着它所记录的年代是2024年后半年。知道日期以后,她便着手搜寻在这个年头附近的所有工作日志。 半晌过后,秋阴一无所获,一张张纸上都是些没用的内容,只能看到过去人们枯燥乏味的重复的一天。 她立刻又想到,在这个日期附近,喜欢写字打草稿的谢母会不会在笔记本上留下线索呢? 不同于工作日志,谢母的笔记本使用的时间长短不一。有的用上了一年,这是专门用作意识形态的学习笔记的。有的只用上两三个月,里面都没写几页,只零散地记载了一些内容,就被弃之不用 这些笔记本的每一页的左上角或右上角在印制有预留日期填空。谢母有的在左上角写上了日期,直接就有时间。有时候在内容中会有些8位数日期,比如笔记本中有一篇谢母草拟预算申请的底稿,在底稿的底下附上了日期2022.10.18,那笔记本是什么时候用的也是一眼洞明的。有的写了些备忘事项(譬如后天去某市的某所),这略有困难,因为没有写具体哪年,但结合上下文的线索或可猜测。 综合这全部的线索,功夫不负有心人,她果真找到了一些线索。在一本本子的中间几页上,她看到写了那么几段话: 第一行:——划掉的大量无法辨识的字迹—— 第二行:一个人站在一个闪烁着白光的地方在看这句话。 第一行字,谢母划痕密集,秋阴看了半天只看出可能是在写实验地点和日期、天气啊状况。后面几行字谢母可能也想划掉,但匆忙之间只随意划了两划,因此可以完全辨识。 她继续向下看。 第三行:我该写下这段话吗?但我确实看到了某个时刻有人在看这段话。 第四行:如果你在看这段话的话,如果我这么写的话,你看到的是这段 第五行:话吗? 第六行:在晶体中所折射出的曼妙的景象,只存在于一瞬之中。我不能看清。 “看到,是什么意思?” 新的疑窦接踵而来。 然而对于秋阴而言,看到这段内容或许是一件并不幸运的事情。她在第一瞬间就想起了之前她所忽视的一系列关于时间与晶体的单词片段,然后她灵敏的思维立马就飞跃到了她这一生中最重要的一件事情与它带来的一系列情报上。 第(2/3)页